助手？对手？
人工智能“狂想曲”
对医学教育和学术研究的“冲击波”
ChatGPT是美国人工智能研究实验室OpenAI新推出的一种人工智能技术驱动的自然语言处理工具，拥有语言理解和文本生成能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并能根据聊天的上下文进行互动，做到与人类几乎无异的交流场景，还能撰写邮件、视频脚本、文案和翻译、代码编程等。
据了解，其引入新技术RLHF（基于人类反馈的强化学习），让人工智能模型产出和人类的常识、认知、需求、价值观保持一致。这是AIGC（人工智能生成内容）技术进展的成果，能更好利用人工智能进行内容创作，提升内容生产效率与丰富度。让机器人学习和适应人类的表达方式，而不是让人类学习可以命令机器的指令，这是一种更符合人类表达习惯的人机交互技术，可能推动新一轮AI（人工智能）模型竞争。
“ChatGPT在医学界也引起很大反响和高度关注，尤其在临床诊疗方案制定、科研和学术论文撰写等方面有强大的应用潜力。可以说，AI对于医学理论研究的发展和医学临床实践的影响必定是深远的。”郑民华表示。
在医学教育领域，学生或青年医生可通过ChatGP获得最新的存量知识。“如果说，蒸汽机的动力革命让人类摆脱繁重的体力劳动，获得更强大而高效的生产力，那么对于脑力劳动而言，人工智能不也是一次技术革命？它可以大幅提高知识工作者的工作效率，降低工作强度。”郑民华说。
“从学习效率来看，这绝对是一种革命性的突破。医学生是否仍愿意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来背诵如今完全能从AI获得的知识？但是，不经历冗长的学习和实习，我们是否仍然能获得服务患者所需的技能和经验？更重要的是，AI具有学习功能，可以很大程度上代替知识的积累与情感的模仿。所以，一定会对医学教育带来极大的冲击。”他认为。
而学术论文撰写，也会受到巨大影响。“一方面，ChatGPT高效的检索能力，让信息检索从模糊走向精确，我们不再需要在键入关键词后从海量的网页中花费精力二次遴选信息，而是可以通过人机对话聚焦真正希望获取的东西，它会成为撰写论文的帮手，快速检索现有医学海量文献数据库，辅助整理资料和数据。”他表示，另一方面，ChatGPT具备极强的文本处理能力。据各国媒体报道，已有不少大学生使用ChatGPT写出人机难辨的论文并以此通过答辩或投稿到期刊。目前，ICML（国际机器学习大会）、巴黎政治大学、Nature（《自然》）等都发布声明，禁止使用机器生成语言投稿。但也已有ChatGPT作为共同作者在Oncoscience（《肿瘤科学》）、Nurse Educ Pract（《护理实践教育》）上发表了论文，还不包括实际使用却没有明确指出的。
有意思的是，当代哲学家齐泽克对于ChatGPT的看法是：学生带来他们由AI撰写的论文，而他用AI来评分，然后他们就都“自由”了，可以去学习他们真正想要的任何东西。在他看来，这是用于对付学院量化考评制度的工具。
“以深度学习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长期发展、积累的结果，距离真正模拟人类的思维还非常遥远。今后在一些内容生产工作中，ChatGPT或许可以解放一批生产力，促使更多人将更多精力投入原创性、创新性的工作。客观上，ChatGPT将会为临床医生解脱‘爬格子’写论文的痛苦，在可以预见的不久将来，其迭代版本会成为医学学术界的一股重要力量。”郑民华说，“我们研究生论文缮写模式还能存在多久？一场攻防大仗不可避免。新技术向前的每一步，都是从改变过去开始的，比如当文献综述可以通过 ChatGPT完成，我们对于研究生的培养模式及科研论文的界定可能需要有新的规则和体系。”
未来的机器人不止于手术
在外科领域，随着AR（增强现实）和VR（虚拟现实）的进入，随着达芬奇机器人的参与，科技创新带来的变化或许早就“习以为常”。“临床上，在胃肠外科领域，只要手术需要，ChatGPT会成为外科医生一个很好的工具。”郑民华说。
美国导演雷德利·斯科特2012年的科幻电影《普罗米修斯》里有这样一幕：女科学家伊丽莎白发现自己怀上异形的胚胎，立即来到舱内使用全自动智能机器人，为她进行手术取出胚胎，从麻醉到开刀、缝合，一气呵成，令人印象深刻。在郑民华看来，这并非只是想象，人工智能必定会在近未来渗透普外科。当下，人工智能是外科医生的工具，而将来可能外科医生会成为人工智能的助手。
“尤其对于肿瘤的围手术期治疗，人工智能将极大程度取代病情咨询和分析以及提供治疗方案等常规工作。”郑民华说，“这让人想起当年的IBM在肿瘤学领域开放的Watson（沃森医生），而如今作为迭代的ChatGPT是基于海量语料库的，输入患者临床病理信息，直接就能给出详尽的治疗方案，包括可选择的手术方式。它拥有极为强大的语言理解和文本生成能力，能通过海量的人类语言资料库和对话的上下文来进行自我训练和深度学习。当训练数据的量级发生明显差异时，就会发生质变。人工智能开始取代人类社会的部分工作，尤其是有明确规律性或规则性的工作。未来若对ChatGPT进行专项医学临床训练，某些专业可能‘饭碗’不保。”
而同时，郑民华也表示：“人工智能在学习中不断进化，也要防止在学习过程中发生偏移，给出错误信息、生成错误答案，特别是在人命关天的医疗领域。”
是优点也是缺点，要警惕不要焦虑
同样是雷德利·斯科特导演的作品，早在1982的《银翼杀手》中，仿生人罗伊通过棋局赢了“造物主”，仿佛神奇般预言了34年之后，谷歌围棋人工智能AlphaGo击败韩国棋手李世石，而当时热议的话题在ChatGPT出现的今天又浮现：人工智能进化得越来越快，将来有一天会取代人吗？
事实上，许多科幻电影中的警示，已成为越来越多人想象近未来时的一种感受。
更早的《2001太空漫游》——美国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1968年的作品中，名为“HAL”的高智能电脑因为人类指令的矛盾而“人格分裂”，导致飞船上的宇航员几乎全军覆没。
2008年的皮克斯动画《机器人总动员》向其深切致敬，主机“A113”同样因为出现逻辑矛盾而违抗人类的命令：人类制造了机器和它们的运行逻辑，但当它们的运行逻辑与人类的意念矛盾时，它们又反过来对抗、操控甚至毁灭人类。
2015年的漫威电影《复仇者联盟2：奥创纪元》里，“钢铁侠”托尼·斯塔克发明了“奥创”——有自我意识、有学习能力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并将保护世界的重任交给奥创，但没想到，不断进化的奥创得出“人类是地球上最大的威胁”这一结论，进而开始实施消灭人类的计划。
剑桥大学的学者艾米·奥本将这种现象称作技术恐慌的“西西弗斯循环”：从电视、智能手机会“毁掉下一代”的娱乐方式，到“人工智能/元宇宙会颠覆人类社会”的高科技形式，技术焦虑不断反复出现，就像西西弗斯推石头上山一样。
“或许因为人工机器的‘造物主’——人，本身就是矛盾的，不断制造自己的‘乌托邦’与‘反乌托邦’。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与永无止境的创造力，推动科技一步步发展到今天，人类追求一个生产力得到高度解放的社会，同时当然也会担心受到机器的全面操控。”郑民华说，“人工智能的优点是可训练，但缺点也是可训练，如果别有用心的人以商业利益为目的，就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人工智能内容生成技术还面临许多伦理和安全问题，需在发展中规范。因此，我们面对人工智能，要保持清醒头脑和审慎态度。”
当现实与虚拟现实的界限模糊
《银翼杀手》可被看作赛博朋克（Cyberpunk）风格的代表。赛博朋克大多描绘“低端生活与高等科技结合”的未来，科学技术先进，社会结构崩坏，展现科技高度发展的人类文明与脆弱渺小的人类个体之间的反差，有强烈的反乌托邦色彩。1995年日本导演押井守的动画《攻壳机动队》与其一脉相承。
此类科幻电影中，大多展现脑机接口技术，是指将人的大脑与外部设备间建立连接通路并实现信息交互，模糊现实和虚拟现实之间的界线。
脑机接口，不再只是幻想而已。2021年5月Nature发布一期封面研究：斯坦福大学的研究人员开发一项新的脑机接口技术，能使瘫痪患者直接将脑海里的“想法”转换为电脑屏幕上的手写文字，“打字”速度突飞猛进。以意念打字技术为代表，侵入式脑机接口展现出效果理想的临床试验。未来，在科学家进一步了解大脑如何运作后，脑机接口将会发挥更多作用，比如可以帮助患者恢复触觉、视觉等特定感知能力。
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认为，人机协同的时代正在加速到来，未来人人都将拥有一个 AI 助理。这不禁让人联想起2008年漫威的“起点”电影，《钢铁侠》里那个无所不能的AI管家贾维斯。
“去年开始，元宇宙是否会取代真实世界的猜想非常热闹。传统的以物理世界和人类社会为主的二元空间，逐步进入物理世界、人类社会、信息空间所构成的三元空间。未来将是人和人工智能共同进化的时代。科技的发展没有终点，让世界看到人工智能的巨大潜力、看到技术驱动的未来，让更多人投身技术创新与突破，让人工智能这一通用技术如水和电一样进入我们的生活，这或许正是如ChatGPT般现象级产品的意义所在。”郑民华说。
人何以为人的“灵魂拷问”
今时今日，“你像个机器人”，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义？“其实，以ChatGPT为代表的人工智能，可以成为一面镜子，通过它来反观我们自身面临的问题，这或许比为担忧甚至恐惧更有价值。”郑民华说。
一方面，以聊天机器人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正是映射出现代人孤寂、荒芜的内心。2001年美国导演斯皮尔伯格的《人工智能》里，以一个孩子的视角展现成人世界的凉薄，而机器人小孩大卫的生存使命就是永远爱自己的母亲。2013年美国导演斯派克·琼斯的《她》，则让主人公西奥多爱上了人工智能系统OS1，名叫“萨曼莎”，西奥多能写出最感人的信件，却挽救不了破碎的婚姻，而在与拥有迷人声线、温柔风趣的人工智能交往中产生了奇异的爱情。看似荒诞的故事，却更多书写着“末世情感”的警醒与启示。 中国采招网（bidcenter.com.cn）.
另一方面，科幻故事也提出人何以为人的“灵魂拷问”。《银翼杀手》里，人与仿生人的区别有三点：有没有原生记忆，有没有恻隐之心（会对其他生物移情），会不会自我怀疑（我思故我在）。而当仿生人一一满足这些条件，与真实人类并无差别，最终才有了罗伊在临死前的宣言：“我曾见过人类无法想象的美，我曾见过太空战舰在猎户星座旁熊熊燃烧，注视万丈光芒在天国之门的黑暗里闪耀，而所有过往都将消失于时间，如同泪水消失在雨中……死亡的时间，到了。”
最后，郑民华还推荐2016年开始第一季播出的美剧《西部世界》：某公司通过高科技手段打造一个西部牛仔世界，人们可以在这个虚拟世界体验穿越的感觉，而游戏中的NPC（非玩家角色）则是一群“人造人”，用运营商的话来说，他们是“接待员”，其中一个“接待员”彼得无意间捡到一张现实世界的照片。由于“人造人”的程序被更新了“冥想”的设定，他对这张照片进行思考并觉醒了：不但记起自己的种种身份，更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自己所处的是一个“楚门的世界”。
“人造人”的觉醒，来自人类对于程序更新的一个偶然契机，这其中依然是有“造物主”的心态，但如果“造物主”睡着了，谁来唤醒他呢？“与其担心人工智能有灵魂了怎么办，不如多想一想我们如果失去了灵魂是不是更加可怕？我们还有没有与人坦诚交流甚至交心的能力，我们还能不能好好珍惜那些属于自己的记忆，我们还会不会对于身边的人事乃至周围世界正发生的事情感同身受，我们还是不是可以经常自觉反思、反省我们的所作所为？”郑民华说，“我们，要先守护好我们自己的灵魂。”
